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电车声。
林遇梵没想到赵之敖会抬起头来,她知道自己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是有些唐突了,但那是下意识的防备,她也不是故意的。
毕竟赵之敖今天是来跟欢姐儿相亲的,她不想招惹麻烦,便往里避开。
很快,她听到赵礼杰兄弟的声音,林遇梵再微微往外张望,大爷三爷已经迎出去,态度谦卑又恭敬,完全看不出,他们才是兄长。
后面又来了一辆汽车,应该是其他贵客到了。
林遇梵拉上窗帘,坐回摇椅上休息。
又过了一会儿,屋外传来脚步声,喜姑急匆匆进来,身后跟着老太太身边的老佣人冯妈。
原来孙敬喜帮她把小黄鱼讨要回来了,冯妈亲自送来,换走了林遇梵手上的欠条。
等冯妈离开,喜姑这才轻声道:“你们老太太有私房钱。”
林遇梵知道老太太有私房钱,她收起三根金条,笑着恭维道:“还是喜姑你厉害。”
“我脸皮厚,就是不走,他们听见楼下客人马上到,也怕我把事情闹大。还有保险柜的东西,赵礼杰答应下午抽空去取。”
下午抽空?
万一客人走后,赵礼杰找借口拖延呢?
只要拖过了明天婚礼,后面他又可以耍赖了。
孙敬喜明白林遇梵的担忧,她看了眼挂钟,道:“我得赶紧回家去,很不巧,你姑父中午也请客吃饭。午饭后我尽快赶过来。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去银行。”
林遇梵担心如果借不了中午这帮贵客的势,下午喜姑来了也白忙,她想了想,说:“喜姑,你家有客人,下午你不用着急过来。既然你已经跟他们谈好了,接下来,我去找赵礼杰就行。”
“你一个人能行吗?”
“可以的。不过喜姑你回去之前再帮我个忙。”
孙敬喜始终有些不放心,“什么事,你快说。”
“赵立翔你认识吗?”
“赵之敖的弟弟?我知道的呀,以前韵杰还在的时候,他时常来你这儿下棋的,他不是在北京读大学吗?”
“他今天也来了。”
孙敬喜瞬间明白过来,“哦,我知道了。”
*
赵立翔百无聊赖地坐在他大哥旁边,看着餐桌上的人虚与委蛇地觥筹交错,他只闷头吃一盘满满都是小刺骨的葱烧鲥鱼。
席间,他大哥叫上他一起进里屋给老太太敬酒。
表面看来,赵立翔看着像是个不通晓世事的公子哥,但他不笨。
从里屋出来,他就在赵之敖耳边小声问:“他们给你保媒?那应该把妈叫来啊。”
赵之敖瞪他一眼:“吃你的鱼!”
赵立翔偏不:“大哥,你要娶一个怎样的大嫂回来,才能镇得住你在港城的那三位姨太太啊……我看屋里的那位太乖了,恐怕不行。”
这里人多,赵之敖面带微笑极力忍着,他声音不大,只有他们兄弟两个能听见,“再不闭嘴,我就把你扔西伯利亚去。”
“我吃鱼。”赵立翔嘻嘻一笑,扶起筷子继续吃鱼。
他可不敢真的得罪他大哥。
堂屋这一桌坐的都是男人,赵礼杰赵明杰兄弟作陪,他们暗中观察着赵之敖的神色,大概能看出,他对自家外甥女没兴趣。
吃完午饭,大奶奶陪着赵之敖师母董太太从里屋出来。
董太太笑问:“接下来你们怎么安排?”
董先生知道太太还不放弃,想要继续撮合,他道:“客随主便。”
大奶奶笑着张罗:“今天没下雨,也不晒,可以去路口的中心花园逛逛,逛累了,正好在那边喝茶打牌。”
赵礼杰清楚季师长这种高官不方便去外面花园里逛,他又想跟对方多接触交流,拉近关系,便说:“我们在家里打牌,等女眷们中午先休息好,下午再一起出去喝茶。”
那就先打牌。
季师长确实爱打麻将,赵之敖也难得乐意奉陪。
董老师早有耳闻他们打牌玩的很大,他怕输钱被老婆骂,不敢轻易打,只推脱:“刚喝了点酒,我眯一会儿。”
打麻将三缺一,赵礼杰忙叫住他三弟:“明杰,你来。”
平时爱打牌的赵明杰,今天却也不想打:“我等会儿还要去花园口订位置,立翔来!”
赵立翔摇头表示不掺和:“我不会。”
最后没办法,赵明杰还是被硬扯着上桌打牌了。
*
楼下还在热闹,桂香终于端了午饭进来。
“这帮子势利眼,准备了三桌酒菜,竟没给小姐你留一点。我去了,催了好几遍,那孙厨子才不紧不慢给做了个香葱炒蛋,配了点甜姜,就没其他的了。”
战时能吃到鸡蛋算不错了,桂香主要是不高兴底下那些人的态度。
“他们就是欺负小姐你没有依傍,欺负你是寡妇。要不是今天有外客,我就把厨房掀了。”
林遇梵心思都在楼下,“他们在打麻将吗?”
“嗯,都打的很大,大爷三爷陪着,好像输了不少钱,三爷想遛,但没人替他。”
林遇梵知道桂香也还没吃,炒鸡蛋她只吃了一半,剩下的留给她。
吃了饭,林遇梵画了个淡妆,又换了一身素净点的旗袍,头上一件装饰的发卡都没有,看着很是低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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